齊叔咳嗽一聲，問竹童：“才說到香，我聞出來了，這香是花香沒錯，可沒見盆放在哪兒，這也有個講究不成？”

竹童正好借這個由頭，搗鼓孟宇：“哈哈你們不知道吧？這是我家大人的主意，”暗中拉拉孟宇衣袖：“大人，還是您來拆開這個魚頭吧！”

孟宇洋洋得意地開了口，果然與齊叔喬月剛才所說一致，兩人一本正經地聽，眼裏由不得皆浮出些笑意。

孟宇說到最後，才看出苗頭來，可是也來不及剎住了，只好也自嘲地笑，反頭沖竹童嘆了口氣：“果然將傻傻一窩，你本是聰明的，跟我多年，也成個呆瓜了！”

竹童還沒明白怎麽回事：“大人這是怎麽了？這主意不好麽？我覺得。。。“

喬月咯咯地笑出聲來。

孟宇頭回見她如此爽朗真心的笑，當下呆在了當地。

齊叔就拉還沒回過味來的竹童：“到底還是渴了，走走，帶我要茶去！“

竹童這時候倒反應得極快，二話不說，立馬帶上齊叔，兩人貓一樣，幾乎一點聲音沒有的，遁了。

孟宇有些癡癡地看著喬月，如此倩影娉婷，陽光從外頭照起來，襯得她衣衫似霧，攏住個婉轉嬌柔的身形，雲朵兒似的面紗上，眉斂春山，含煙如笑，目欺秋水，嬌盼欲流，只可惜，再向下就看不見了。

“喬老板，”孟宇也不知怎麽的，莫名就吐出這話來：“你臉上的疤，還有得治麽？”

這話一出口，外頭湊門邊偷聽的齊叔便由不得皺起眉頭，看了一眼扒在他身後的竹童：“你家主子吃錯什麽藥了？這麽好氣氛問這種話？！”

竹童陪笑又作揖，反正孟宇的錯就是他的錯，向齊叔陪罪也就好比向喬月陪罪了：“不是不是，您得理解理解！我家主子多年軍中生活，見過的男人比吃過的米飯還多，可見過的女人，那就真比您老袖口上的灰還少了！真的這方面他是外行！”

齊叔向他翻個白眼：“廢物點心就別耽擱我家喬老板時間！”說著作勢要大聲叫喬月，卻被竹童奮不顧身的撲上來捂住了嘴。

外頭鬧得翻天，裏頭卻冷得下霜。

“哦大人說這傷，”喬月才笑開的心情，瞬間黯然下來：“這也沒什麽，”真的沒什麽，她想，剛才那笑反不正常的，現在才是該有的常態：“打戰的時候，一個小毛丫頭能活下來就不錯了，還管什麽傷不傷？”

邊說，邊就將面紗取了下來，由上向下，貫穿整張粉臉的紫紅色疤痕，牢牢占據在她灑然一笑的唇邊：“有疤還是好的呢，證明我現在活著，有的人，連頭都沒了呢，那又怎麽算？”

孟宇忽然凍住。

自己的前任，高明正，無頭屍身還在驛站下的冰窟裏存著呢！

他到底怎麽死的？

這事到現在都沒有頭緒！

難道真是山上的狼？！

心頭一晃，孟宇的視線情不自禁凝固在了喬月的臉上，這疤痕，會不會，跟高明正脖頸間的一致？

可惜，喬月又將面紗攏起。

想知道麽？

親自去山上，會會狼群不就行了？！

有這個膽量麽？！

孟宇看著喬月，疤痕不見了，才是水光盈盈的明澈雙眸也變了，密密長睫猛然掀起，目中霎時有冷意彌漫，聲音亦寒冽刺骨：“孟大人請留步，小女子告退！”

孟宇忽然想起一段話來，有些人的臉即使多少年後再見，卻還是會讓人記得清清楚楚，不管當日她帶給你的是痛苦還是喜悅，不管多少年不曾看見，都仿佛永不退色，她的眉梢眼角都刻入自已神經最深一處，偶爾再想起來，在最敏感而細微的知覺之上，戰栗讓你永不可忘。

齊叔竹童聽見腳步聲動，忙退到游廊側，一左一右老實守著，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。

喬月若無其事的出來，盈盈冉冉走下臺階：“這會子竈臺下的火該升好了吧？齊叔咱們走，給團娘幫把手去。”

竹童大氣不敢出，直到喬月身影消失在月亮門外，方一個箭步沖進屋去，卻又立刻頓在了原地。

此刻孟宇臉上的表情，讓竹童終身難忘：似是悵然若失，又似是如釋重負，可最後看明白過來，才知道是因無能為力而生的失望。

團娘在廚房裏，將孟府新來的幾個粗使丫頭指揮得腳不點地：“你，後頭水缸裏添水！你，這案板是要切熟菜的怎麽上頭有灰？！你，菜都散堆著那麽大個眼睛看不見？拿出去擇了洗啊！還有你，看什麽看就你！”指著最大個看著最呆樣的一個胖丫頭：“為什麽領口那麽臟幾天沒洗了？手指蓋伸出來我看看，裏頭有沒有油泥？！不幹凈的手可得離我廚房遠點！”、

幾個小丫頭哪裏經過這樣苛刻的調理？當下就嚇得縮頭噤聲，不知手腳該向哪兒放了。

本來孟宇安排她們在這兒，是替團 娘打下手的，本來她們也算自覺，將廚房先特意收拾了一番， 本以為定會被誇讚，不想如今卻遭這般嫌棄。

好在救星出現。

“行了團娘，別將人家小孩子嚇壞了，”喬月施施然走了進來，雙波溶溶，將廚房裏大約一看，便道：“其實也不算壞，團娘聽我一句，不是自已家，將就些吧。”

煤球也喃喃地幫腔：“就是就是，何必替人家料理得那樣好？反正做亂了一抄手，咱還是回咱自個家去。“

團娘總是喬月言聽計從，因此只瞪了煤球一眼，也就閉嘴幹起活來。

不知是不是借鑒了歸莊的樣式，孟府的廚房也分三進，最外頭是磨盤，此時正轟隆作響，磨麥磨豆，幾個小廝輪流上陣，細細添料掃漿。

第二進是湯竈，一列半人高的燉罐，不熄火地煨著各味高湯，這是團娘的功勞，才一進門她就先將這裏料理好了。

一桌好宴席，沒有幾罐上好的高湯那是無法完成的。

最裏一進，幾條長案上置滿了菜式，孟府的幾個丫頭忙進忙出，按團娘的指派擇菜送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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